许子诚

若没有怀揣过大的梦想。

世不可避

[双花]

近来看的书和凌乱的感受 520采风和贺文

---正文---

五月底的梅雨季叫人并不想打伞,尤其是年轻人仗着心气儿旺盛和身体强壮的资本。

同时,高考的氛围近了,又是一年一度老天也为之惆怅,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的雨和着最后的落花纷纷扬扬的时节。

 

“啪叽、啪叽。”橡胶鞋底踩着水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让坐在角落里木台阶上的孙哲平从他的《中国哲学史》中抬起头来。

 

这是一家大学城不远处的二十四小时书店,白天,从老人到孩子都有来此读书的,安静得只能听到翻折纸页和塑料笔帽掉到地上的声音。夜晚,这里就被温润柔和的灯光包裹,“钨丝”燃客梦,短棹拨残星,安慰着寤寐思服的灵魂。

 

书店的玻璃门被推开,冒冒失失得走进来一个年轻人,白色的防水皮肤衣罩在灰黑色的电脑包外面,把背部隆起一个臃肿的龟壳,长发被水淋湿得不成样子,被黑色鸭舌帽搅和着小辫子末端还滴着水珠,狼狈极了。

 

书店的台阶是三节的,孙哲平窝在最高层的角落。这个年轻人将被雨浸湿的皮肤衣扒下来,将鸭舌帽掀下来,捯饬了两把头发,重新扎成一个细溜的马尾,里面的T恤洇湿了一小圈后颈。然后坐在很靠近孙哲平的第二节台阶上,把他那宝贝的电脑包小心翼翼地拉开,仔细摸着看有没有被水淋湿。

 

孙哲平如今在这上边的大厦里工作,单身汉一个,当一个跟万千同行别无而致,而毫无特色的程序员,一流大学毕业,黑客马拉松拿过一等奖,敢跟产品经理先是兄弟相称之后拳脚相向。但是从前的心高气傲也渐渐磨成了安于现状,近来还研究起了哲学和宗教,甚至还有,嗯……风水。

 

工作成为刻板无聊的定式后再想有什么突破就太困难了,所宣传的终身学习真正践行起来是那么的困难,庸庸碌碌迷茫之时只得去书中谋求一些所谓“中国哲学家亦只愿实行之以增进人之幸福”。他刚读过的《中国哲学史》前面部分为他呈现了一个圣人的世界,艰辛困难得理解着晦涩的文字,多么完备的行为准则,而他仿佛铁锅里熬煮的浓稠肉汤,沸腾的咕嘟泡都透着一股粘腻的味道,为了努力尝试哪怕一点点挣破,而只得选择……在工作之余下楼看看书,反正也是免费的,也并不想和办公室里那一堆唧唧我我的情侣挤在一块,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让他只想“两耳不闻窗外事”。

 

终归是逃避罢了,世事如此,孤独的人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独而装着坚强。

 

凡夫俗子罢了。                                                            

 

这附近大学多,年轻人也多,优秀的学子也多,不乏一些艺术系的鬼才,或者只是潮流的金钱浪子,所以没什么人特别注意或好奇张佳乐。除了孙哲平。

 

不知什么力量驱使,孙哲平的手就拍上去了。小辫子扭过头来,压低眉毛看向身后的人,胸中好像有一股子不满,可能是刚才电脑受到的惨痛遭遇让他没有缓过神来。窗外不只还在不在下雨,人们都还在低着头看书,小小的书店把悉悉索索的风雨飘摇和树影斑驳都隔绝在外头,徒留下空调机僵硬的呻吟。

 

“…….”两秒钟内没有人说话,之后张佳乐的眉毛逐渐上扬,本该圆滚滚的眼睛瞪起来,嘴角颇有些谨慎得上扬起来。

 

“大孙?”

 

“嗯。”

“一会儿有事吗?”

两人从书店出来时已然骤雨初歇了,晦明变化间流云撤成细丝,环绕成禅意的形状。张佳乐掸着半干不湿的衣服,半晌也没人开口。

“你怎么会在这儿啊?”我以为你毕业之后就没留在这座城市。张佳乐挑起了话头。

“我现在在这儿上班,就刚才的楼上,程序员。”

“啊怪不得,上学那会儿你不就特擅长计算机,班里的多媒体坏了都是你修。”

孙哲平没接着问,张佳乐就自顾自地接着说。

“我现在当一个建筑师,所以我才那么宝贝我的电脑,感觉里面的图可能都比我值钱。上大学之前本来考虑了好久不如学纯艺术算了,高考压力大得时候只想逃避,想象着做一个归隐于荒野的画家。”

 

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孙哲平从张佳乐瘦弱的身子骨里看出,他还像上学一样不好好吃饭,能省一顿就赖着不吃,仿佛麻木了一样,没有什么鲜活的感觉,熬夜也还是那习性。

路旁有那种推着平板车买宠物鱼、鸟的小贩,一车子花花绿绿的,张佳乐好奇得围上去。

“我记得咱们初三游学的时候一块去云南的时候,你在普达措森林公园里为了追一只鸟,还掉进了湿地里。”

“哈,你还记得这种事。”

“你可真是泛爱万物,天地一体。”

 

两人走上街边的马路,为了夺人眼球的年轻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奇装异服,不知是寻求一种被关注的满足。玫瑰花和拥抱的人,不知是满足了自己的是爱情还是虚荣。

 

“可是没办法,我自习想过后觉得还是学一门靠谱的技术才能混口饭吃,于是只得压制自己想逃避的心思,硬着头皮上。”张佳乐慨叹

“如今混得也真是不尽人意,外面的花花世界没有一个容得进我,租着漏水的小屋子,每天给别人买命画图,都说除去工作外的那五六个小时是决定你和别人差别和差距的地方,但我可以自己支配的时间越来越颓废。真是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幸福。”

张佳乐觉得自己这十年的奋斗史能被几句话轻易得就全盘概括了,真是毫无建树。

“你觉得……什么是幸福?”孙哲平问。

 

凡物皆由道,而各得其德凡物各有其自然之性。苟顺其自然之性,则幸福当下即是,不须外求。

 

“有些事我都没告诉过你,高考前父母骂我浮躁得要死,那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跑出去,觉得只有在闹市中取静才是顺着性子,所以我曾经坐着环线地铁刷题看书,自己觉得自己牛逼得不行。”

 

“嗯,后来呢?”孙哲平仿佛很随便得搭了一嘴,语气轻松的就像现在天上的苍狗,就像不知方向就贸然冲上的地铁,就像迷茫的两个人。他是个习惯倾听的人,而张佳乐往往能侃侃而谈,上学的时候就是如此,现在看来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后来就是刚才讲的那些啊,我怎么觉得自己的年轻已经挥霍完了就要迈向油腻中年人的行列了啊。”张佳乐开起了玩笑,看向路边拥挤的年轻人,穿着仿佛价值不菲的外皮。

 

“我觉得还没有。”在地铁里站着时一个特别小的女孩被牵在妈妈手里,脸却不停地往这两个“大哥哥”方向看,水润干净的眼睛好奇着他们。“啊?你说啥?”地下的轰鸣太过厉害。

 

“老子常说,“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专气致柔,能婴儿乎?”“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所以我觉得大人者不是赤子之心也就是年轻的表现”

 

“喔大孙可以啊,你这还研究过道教。”

 

“没有,你来之前我刚看到这儿而已。”

 

两个郁郁的灵魂,一个已然过了骄傲的年华,开始逐渐露出妄自菲薄的苗头,一个在放逐和压制中挣扎,终究在矛盾的中点濒于撕裂。

 

地铁上门开了,换乘站的人流果然不容小觑,打扮时尚的年轻人最后,三个民工一样的男人观望了两下,争相挤上来,门已然在刺耳的警铃声中徐徐关闭,只挤上来两人,他们伸手想去扒住门,双手靠拢捧起门边,只是为了想让同伴也上来,眼神里的干净纯挚跟刚才的小女孩竟没什么差别,可这顷刻之间的冷寞将他们分隔开来,不同言语的玻璃,让他苍白的叫喊和凌乱的手语没有丝毫用处。车开动了,上来的两个民工只好把手中半人多高的报复泄气地丢在地上。两人通通坐下去,一手扶着栏杆,低头叹着气,满脸的斑和皱纹仿佛都暗淡下去。

 

张佳乐和孙哲平站在栏杆边上,张佳乐一直在看着这两位挤上来的民工,又看向孙哲平。眼神里的复杂仿佛热带植物的墨绿色纹理,叫人一眼根本无法看到深刻。

 

“我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从地铁上下来孙哲平说,“老子说理想的社会就是人们都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你看着这社会还有人温饱不能解决,居无定所,从何来享受慢慢的节奏,优越的消费,更不用提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康家庭一样,男人有资本肩负,女人有资本撒桥,孩子有资本享乐了。”

“可我们天生的资本不同,辩解来说享乐也只是偶尔的行为,并不该形成常态。”

“顺应你所性,也许清心寡欲自然而然,只是一个阶段性问题。”

 

“我说,咱们这么久没见,为什么一直在讨论这么严肃的问题?”

甚至,张佳乐才刚刚发现,两人从二十四小时书店出来,一路居然两人都没有问过要去哪里,要不要坐公交坐地铁,走到哪里,说些什么均没有刻意为之。

 

从地下出来,虽然没有明媚的阳光,而这样的天气稍微有些清亮的天空确是更让人舒心。

在地下得久了,这种感觉就越明显。

 

“我也做不了什么圣人,读着些所谓哲学文字无非是让我不停地思考而不至于看着电脑的角标一分一秒的过去而觉得焦虑和痛苦。”孙哲平说,“你知道吗,今天是我自从毕业以来最为放纵自己,顺着性子的一次。”

 

“这么说来,我觉得我也是。”张佳乐说,“兜兜转转,我觉得我也许还在那个名叫年轻的地方呢。”

“所以为了保持下去,我还有一件为了哲学终极目标即追求幸福的事想做。”

“那就尽情做呀,看着这向你扑来的云层和天空!”浮夸极了。

“我本以为今天我会跟平常一样一个人过的,直到你从书店进来。”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现在我想,天地万物也与你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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